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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1章 劍不出鞘(一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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葉柳清臨死前,趙呵放下藥碗,問她:“老師,你就說吧,我到底是不是你女兒。”

葉柳清答:“真不是。”

“但我越看越覺得咱倆長得像……”

葉柳清嘆了口氣,艱難道:“唉,真是混蛋……不是就是不是,你出生後,我才與你爹……咳,結為連理。但你下山後,可以跟別人說,我是你娘。”

“……”趙呵又道,“那我爹三年前病逝的消息,需不需要我也捎下山,告訴他家?”

葉柳清情緒激動,指天道:“你管他們呢!燒給他們才是最好的!那都是一窩混蛋,誰又真心對過你爹……若是你下山去遇到趙家的人,你就把話原封不動扔給他們!”

趙呵堅定點頭:“我記住了,一定氣死他們。那……老師,你還有話要吩咐嗎?”

葉柳清點了點頭,嘴角的笑有一絲無奈,她看向趙呵,使勁又輕柔地握住趙呵的手,用她這輩子最溫柔的語氣,嘆息道:“趙呵,你要是我親女兒該多好……”

趙呵木著一張臉,費盡心思琢磨了她這句話,撓了撓頭,情真意切地詢問道:“老師,你想讓我叫你娘?”

葉柳清:“你氣死我得了!!唉……你若下山去,就都會明白。趙呵,你親娘早死了,死了的就讓它永遠沈寂,不必去問她是誰,你一定記住,知道越多,越不幸福,莫要卷進泥沼旋渦,該抽身時就抽身,莫染名利場……”

這句話說完,葉柳清眼中的光黯淡了,如燭火燃盡,緩慢熄滅。

葉柳清已沒了呼吸,趙呵紅了眼圈,別別扭扭張了張口,鼻子酸麻,輕聲叫:“娘。”

葉柳清突然詐屍,指著趙呵,哈哈一笑:“我可聽見了!哈哈!”

笑鬧罷,葉柳清再也沒動彈過。

葉柳清死了,趙呵要把消息帶下山,告知平陽侯府。

數日後,平陽侯府門前。

守衛靜靜看著臺階下的小丫頭。

她身穿花布衫,頭發隨意紮起,呆著臉在此處不言不語杵了好久。

看氣質不像個討飯的,更不像鬧事的。

守衛交換了眼神後,出言道:“此處是平陽侯府,閑雜人等,無事速離!”

那花布衫的野丫頭不知用了何種步伐,瞬息之間,便輕盈飄至守衛的身旁,那守衛來不及護空門,頓時冷汗連連,駭然失色。

還未將手中槍提起,就聽那野丫頭道:“我叫趙呵,從雲間山來,葉柳清死了,相思成疾後病死的。喏,她讓我把這玉牌跟信給你們平陽侯府。”

守衛手裏的槍不見了,取而代之的是一塊玉牌和一封寫著吾妹明德親啟的信。

花布衫野丫頭隨手拿槍挽了個花,嘿嘿一笑,再一擡頭,那槍就倚在石獅子身旁,人卻消失不見了。

一炷香後,平陽侯捏著信和玉牌,疾走出府,門前駐足,問守衛:“來人多大年歲,是何模樣?”

守衛答:“約莫十五六歲,神清骨秀,眉眼似葉老將軍……”

“十五六歲……”年輕的平陽侯眉頭微皺,似乎在掐算時間,而後又是一展,似乎寬心了許多,“是了。我那姐姐,眉眼最似我母親,女兒肖母,送信的那姑娘應是我姐姐的女兒。”

平陽侯掃了眼手中信物,眉峰微不可察輕輕一挑,眸光乍斂,眉頭間湊出明顯的關懷之色,真真假假怒斥道:“怎不留人!”

守衛拜道:“主人明察!那姑娘輕功卓絕,只留下幾句話就不見了,我等根本無處可追……”

“唉……罷了。”平陽侯揉著額角道,“吩咐下去,若是再見,必請進府中,好生待之。”

言罷,她低聲叮囑身旁幕僚:“到書房等我,此事,得好好斟酌,如何同聖上稟明……”

葉柳清說過,自己出身侯府,家裏一堆破事,所以把她的死訊帶回家後,一定不要踏進侯府的那道門檻,快走,走得越快越好。

趙呵問她:“那我走了之後去哪?”

“除了昭陽,想去哪去哪,闖禍也可以,只要你能給自己兜底……玩累了就回雲間山。”

趙呵“謹遵師囑”,離了平陽侯府,就在街上隨便拽了個路人,問她:“姐姐,打聽點事,我要去昭陽的話,走哪邊?”

那路人驚楞道:“你要上京去?”

“……昭陽是京城?”趙呵又問,“那我問你,昭陽可有那種家大業大,尋常人惹不起的混蛋趙家嗎?”

她這話把那路人驚到面色盡失,拔腿就跑。

趙呵察覺出不對,找了家熱鬧酒館,點了桌小菜小酒,邊吃邊聽往來客商們天南海北瞎侃。

這招也是葉柳清教的,想要快速獲知信息,不必親自去問,穩妥起見,找個繁華街區的熱鬧場,待上個把時辰,便什麽都知道了。

趙呵蹲在椅子上,椅子三腳離地,僅一只撐著,而她噙著酒杯,雙眼出神。

半晌,她放下酒杯,神情覆雜道:“……原來家大業大,是這麽個意思。”

趙呵並不知道她親爹叫什麽,只知道姓趙,葉柳清會叫他憐哥。

這名字聽起來就不是正經名,葉柳清說過,趙家對她爹並不好,親爹在趙家受了許多的委屈,她憐之疼之。趙呵懷疑,她爹的這個憐字,就是這麽被葉柳清亂叫來的。

葉柳清有時會罵姓趙的,尤其是她偷懶不想跟葉柳清練劍時,葉柳清就會氣罵她:“你們姓趙的都這麽難伺候嗎?什麽鬼脾氣,給老娘學!”

趙呵的親爹是三年前病逝的,葉柳清比她哭得傷心多了,連日酒醉後,葉柳清同她說了許多往事。

比如初見,她到昭陽去應付一群老家夥,第一眼看見憐哥,從此魂牽夢繞。

再比如昭陽有條川,十五上元夜,與憐哥同游,美不勝收。

“見他一面不易,但見一面,能讓我挨過三秋……”葉柳清醉眼朦朧道,“他是掌上明珠,是昭陽最耀眼的存在,是我心頭肉……可惜生在了混賬趙家,除了你爹,一窩姓趙的都不是好東西……”

“那我何必姓趙?”趙呵問。

“因為你爹姓趙!”葉柳清道,“他那個人執拗,你出生後,他說過,既是我的孩子,與我姓有何不妥?這是我的趙,幹幹凈凈,為何要避它?”

趙呵嘆了口氣,椅子四腳落地。她將手中酒杯穩穩放在桌上,自言道:“難怪要瞞我。”

昭陽是京城。

京城裏家大業大的混蛋趙姓,唯有一家。

趙呵風卷殘雲般吃凈酒菜,放了一塊完整的銀寶結了賬,褡褳負肩上,游蕩出街,身後一瘦猴似的女人撞來,趙呵在她撞來前輕輕側身,手指搭上了那猴爪似的枯手。

“原來這就是偷兒。”趙呵喜道,“總是聽老師講,這還是頭一次見。”

她叩住小偷手腕的動作看起來很輕盈,可那小偷卻吱哇亂叫,連連呼疼,求她放手。

“我看起來,人傻錢多嗎?”趙呵和善微笑。

“祖奶奶!是我眼拙!我再也不敢了!”小偷痛的眼淚失控,淚水在臉上蜿蜒出幾道灰痕,更是狼狽。

趙呵松了手,那小偷掄起兩條腿就逃命,閉眼拼命狂奔,卻依然在原地。

趙呵勾著她衣領,那小偷多天未沐,身上發餿,趙呵卻氣定神閑,早早閉氣。

“我問你。”她不知用了何身法,身形一晃便與那偷兒面對面而站,“這天底下,可有人多好玩又熱鬧的地界?”

“您是做生意還是?”那小偷剛說完,給了自己一嘴巴子,又改口道,“瞧我這榆木腦袋,您這身手,必然是要在武林會上拔得頭籌的!”

“武林會?何地何處做什麽的?”

小偷也不跑了,抹了把臉,熱情道:“我看小姐姐您不像俗人,怎會不知武林大會……”

趙呵挑眉,木著一張臉道:“本仙閉關數十年,這才剛下山,不知道區區一個武林會,很稀奇嗎?”

小偷一楞又是一樂,以為是哪個高門大戶家的傻小姐偷跑出來混江湖,很是上道,隨著趙呵的話哄起了她:“那您出關可趕上好時候了,不久前,江南劍莊收到了南疆魔教的絕殺令,要安莊主獻出自己剛出世的女兒做祭品,否則就要血洗江南劍莊……”

“唔……然後呢?”

“安莊主求助武林盟,盟主不日就要在尋陽召開試劍會,聯合武林各派,鏟除魔教……”

趙呵:“尋陽哪個方向?”

小偷指向西南,說道:“乘船沿江,大約半月就……”

話還沒說完,身邊已不見人了。

七日後,尋陽郡。

趙呵在三元樓找了個角落,坐下喝酒。

她將頭發梳成三束,又將三股擰成一條辮子,斜搭在肩上,除了一根花布條作發帶,發上再無裝飾。身上的花布衫邊緣破了幾處,看痕跡像狂風化刃割出,其他地方幹凈無塵。

剛坐下沒喝幾口,葉柳清的名字便頻頻被提起。

“你們聽說了嗎?劍神葉柳清喪了!”

“怎麽死的?還有人能快得過葉劍神的劍嗎?!”

“哪個說的!我劍神才多大年歲,怎會死了呢!”

“假話!蕭盟主前不久還說,此次除魔大會,葉劍神也會出山坐鎮……”

“是真的,葉柳清死了。”隔壁桌,一女子淡然出聲,“消息是從昭陽京傳出,皇帝下旨,要為葉柳清立碑,蕭盟主必然也已接到消息……”

趙呵擡眼望去,那女人身著白衣,戴著一雙銀質劍袖,脊背薄挺,腰間別雙劍。而她身旁,一個鴛鴦眼的美貌少年,正四處張望,不久便朝趙呵看了過來,眨巴了幾下眼,收回了目光後,又偷眼看過來。

趙呵也眨了眨眼,不明所以,繼續喝酒。

“可惜啊……”眾人嗟嘆。

“這可如何是好,沒有天下第一劍坐鎮,魔教豈不更猖狂……”

“你這話是什麽意思?難道沒了葉柳清,我們武林盟就無人能抵擋魔教了嗎?!”

“好意思說……江南劍莊是你們武林盟的吧?端方劍多麽有名,甚至和蕭盟主的愴然劍齊名。可還不是讓魔教嚇的,莊主本人攜夫眷倉皇逃到尋陽求助。劍莊十三門,可有一個守住的?何況,人家教主都沒現身,只是一個左護法,就讓江南劍莊狼狽至此,你說你們武林盟還有什麽能指靠的?”

趙呵咂巴著嘴,聽入了神。

而那鴛鴦眼的小少年,又偷偷看了過來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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作者有話要說:

時隔多年又開女尊啦!

故事依舊不會太長,最多二十萬字~

女主名字會有解釋的,並非亂來。

趙呵:呵呵,我信你個鬼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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